第69章、归去来兮
两少年这时才看到两位师傅错愕的目光,有些不好意思的撒开手。
林长济问:“你们认识?”
“爹爹参加秋闱时,我和元爷爷在街上逛,碰到了……世子。”林砚顿了顿,又向祁嵘确认道:“你现在是世子,对吧?”
祁嵘点头。
众人那叫一个无语,敢情进宫来陪读的,不知自己陪的是谁。
一场意外的重逢,使书堂里的气氛莫名的欢愉。书堂里可不是说笑的地方,李学士努力的板着脸,才使得祁嵘老老实实坐到桌案后头去。
林长济将林砚叫出去,想嘱咐他几句,但见林砚清澈的目光透着一丝稚拙,又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……
这家伙太会装了,装得比十岁孩子还像十岁孩子。
他十分“慈父”的整了整林砚有些褶皱的领口,温声道:“好好跟着师傅读书吧。”
林砚点点头。
林长济转身的功夫,忽然听见他喊了一声:“爹爹。”
他愕然回头,怔怔的看着林砚。
“您什么时候来接我?”林砚问。
林长济回过神来,答道:“申时正。”
刘佰这时从书堂里面出来,对林长济笑道:“林修撰放心吧,咱家上下打过招呼了,不会让令公子受委屈的。”
林长济朝他拱手一揖:“有劳公公。”
一整天,林长济都在回想林砚的那声“爹爹”,誊录《资治通鉴纲目》的时候写错了三次,耽搁了不少时间。
林砚在人前常叫他“爹爹”,可那声音和态度显然是在喊:“嘿,孙子!”
今天却不一样,哪哪都不一样。
总算熬到接近散衙,林长济特意早退了一会儿,进宫接林砚,只见李学士先一步出来,与林长济相互见礼,草草寒暄几句,便离开了。
紧接着,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跑出来,险些与林长济撞了个满怀。
“爹爹!”林砚面露惊喜。
祁嵘心虚的朝他笑着:“林师傅,您来的真早啊。”
林长济朝他行礼,道:“不知世子要带林砚去哪里?”
林砚笑道:“去看世子养的八哥!”
“林砚不相信八哥可以说人话,我想带他去看看。一刻钟便好,可以吗,林师傅?”祁嵘忽闪着乌黑的眸子一脸恳切。
他在林长济这里吃的苦头多,总是小心翼翼的,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踩了“坑”。
林长济温和的笑道:“去吧,臣在这儿等着。”
两少年喜出望外,说着笑着,撒腿跑开。只留下林长济站在原地,缓缓扶着廊柱坐在了石阶上,再也控制不住,眼底的泪夺眶而出。
“林修撰,您可是身子不适?”守门的中官一左一右而来:“地上凉,您别在地上坐啊。”
林长济一手挡着脸,朝他们摆了摆手,哽咽道:“无妨,无妨。”
他怎能不激动呢?直觉告诉他,他的孩子回来了!
他在原地静坐良久,终于按捺下失控的情绪,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。理智恢复后,他才来得及细想,林砚什么时候醒的?曾祖父去了哪里?
为什么这样的不发一言,无声无息?
这一切,只有从林砚身上找答案了。
牵着林砚的手离开宫禁,林长济仍往前走,林砚问:“为什么不坐马车?”
“走走吧。”林长济道。
他们走在熙熙攘攘的东长安街,天气渐暖,仍有兜售冰糖葫芦的小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吆喝叫卖,挑子一头的木盒里支着竹片弯成的半圆形架子,上面有许多小孔插着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,另一头是火炉、铁锅,案板、刀铲、红果、山药等。
林长济指着那裹着琥珀色糖衣的冰糖葫芦问林砚:“吃吗?过几日可就下市了。”
林砚眼前一亮,忽又想起什么似的,沉着脸道:“小孩子才吃的东西。”
林长济心中暗哂,准备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。
两人各揣心事,默不作声的走完了一整条街,四处都是叫卖声,空气中飘着糖果、糕点、烤鸭混杂起来的香气,林砚闻的饥肠辘辘,可林长济真的一样儿也没买。
马车跟上来,林砚便挎着小脸上了车。
回到林府,林长济沉着脸,径直牵着林砚进了正房,遇到林长世与他们打招呼,都没理会。
林砚照旧往正房堂屋的官帽椅上一坐。
“站起来!”林长济突然一声呵斥。
林砚吓了一跳,“蹭”的就弹了起来,往后退了两步,与他间隔足够的距离。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林长济问。
林砚还在装糊涂:“什么什么时候?”
“还跟我装!”林长济从书架上抛出一本《孟子》:“‘诚者,天之道也。’背!”
“你你……你放肆!”林砚一拍桌案。
林长济往前一步,林砚就往后一步,绕着桌子躲闪:“你让我背我就背吗?我偏不背。”
林长济气坏了,挽起衣袖就去抓他。
林砚撒腿就跑。
林长世来到正院时,便见什么东西“嗖”的一声从眼前过去,带起一阵风,紧接着,林长济抄着一根鸡毛掸子从堂屋里追出来。“大哥!”长世拦住他:“你这是干什么?你怎么能打他呀!他可是……”
长济打断了他的话:“他是什么?他是林砚,是我儿子,是你侄儿!”
“啊?”长世懵了。
林砚从院门外探出个头来:“混账,你你你……竟敢以下犯上,我是你祖宗!”
林长济挥舞着凶器追了过去。
林砚撒腿就跑,长济追着他,长世又追着长济,三人一路跑进长世的东跨院里,琛姐儿吃完了奶,刚被奶娘哄睡,林砚一闪身躲到她睡觉的小床后头。
从前的林砚虽然是小孩儿模样,毕竟是老人家的芯子,他们各自成家后,碍于男女大防,绝不会往他们的院子里乱闯。
这下,林长世也确信了,这真的是他的大侄子!
林长济怕吓哭侄女儿,投鼠忌器,蹑手蹑脚的进门,指着林砚干瞪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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