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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教”约翰(1 / 2)

“主教”约翰

当约翰和他的那群好兄弟们一直闹到了黄昏时分,这时,雪已经晴了。夕阳丝丝缕缕的橙红色光隐约间流泻到路边的皑皑白雪之上,反折出琥珀般的华辉,满地的碎金如同暮色里的古罗马战场,显得极为恢宏壮美。而这群男孩们是凯旋的英雄——在这场全民都可参与的十二日圣诞狂欢之中,他们借鉴不远处北欧邻国的传统习俗,戴着恐怖的面具将自己装扮成鬼怪、巨魔或其他妖兽来吓唬过路的行人。这种类似于万圣节儿童们“treatortrick”的行为艺术,同样受到那时候人们的广泛欢迎。据记载,当时的年轻人流行扮成山羊,用皮毛覆盖住自己以后走进屋内吓唬每一个人。这时,被逗乐的人们就会给他一块面包、几片火腿抑或是其他食物。

小约翰有着天生的俊俏面孔与一头金色鬈发,加之油滑机巧的言语和举动,自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成为民众眼中作乱的小天使;除了一月初圣迹剧表演时的格兰古瓦以外,任谁都会对这少年心生欢喜。凭借自己强大的鼓动与率领能力,他与自己的那群伙伴们都收获颇丰——他们得到了无数节日美食的款待,不得不说,这可比曾经那灶台上空想的“复活节猪油荷包蛋”[1]要好上太多了。

就在这群男孩们摘头各家灯火通明,不时从玻璃窗间传出畅饮美酒时所特有的欣快喧嚷声,并且根据这些杂乱无章的呼喊内容,明显能够推断出许多人都聚在自己家中豪赌。在当时的西欧部分地区,尤其是法兰西,人们更喜爱骰子游戏。甚至连国王查理七世都曾经被哄骗过“在圣诞节期间玩骰子和玩耍”。虽然一些法兰西的教会官员曾在圣诞节前夕试图禁止这个游戏,但这显然是徒劳无功。

这种略带堕落性质的游戏的接受度是相当广泛的。13世纪初,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法律提到,圣诞节前夕和圣诞节期间,皇家对赌场的垄断权被暂停,以便于大家随时随地都能享受“投骰子”带来的乐趣。而当这股风潮刮到大不列颠帝国后,在1511年,就连向来不喜欢身边仆从玩游戏的国王亨利八世,也不得不在圣诞节的12天内允许仆从们玩两把骰子。在这一天,被视为亵渎与盲目崇拜的骰子之神Deci的地位超过了教廷的禁令,甚至超过了他们所信奉的上帝本身——也是,有哪个赌徒在祈祷时还会想到歌颂天主?

当约翰走过西岱岛的老城区向东眺望,大雪覆盖着广袤的原野与延绵的山峦,田野收获的时节早已过去,光秃秃的大地显得一片宁谧。那小村镇开阔的平地前的积雪全都被扫到路旁垒起,在无数雪堆的环绕之中,一群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孩们正在举行一种类似于足球的比赛:两个临近村落的小伙子组成两只队伍,争夺一只木制或者皮制的球。所有的身体接触和冲击都不犯规,还可以用上拳头、脚、甚至于各种棍子。一场比赛结束,往往重伤或死人的事情屡见不鲜;不过,幸而在圣诞节的这场盛大狂欢中,所有的一切胡闹行为都是会被法庭豁免的。

正在小约翰的思绪游走四方之际,一队衣饰华贵的人马映入了他的眼帘——他们身披教会内正时兴的拜占庭式复层斗篷,边饰领口袖口,外袍的垂坠处缀着金色长流苏,穿尖头短皮靴。这群人骑在马上,领头的那个教士头戴高高的官帽,诚然是个地位显赫的角色。约翰并不想戴上面具去吓他们:这个少年虽然调皮,但实则十分爱惜生命,十七岁的大好年华,他可不愿意因为一场圣诞闹剧就被宗教法庭给抓起来绞死。

于是,约翰绷起脸,本着“官民有别,互不进犯”的处世原则,打算悄无声息地穿过他们的骏马。但他所没想到的是,那个领头的教廷重臣偶然瞥了他一眼,随即眼睛便亮了起来。

少年的耳边响起了一道不啻惊雷的呼唤声:

“请等一等,那个金发的小男孩。”

他的步伐一僵,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,忽而瞧瞧旁边,忽而看看远处。这群年轻的学生个个面面相觑,也都沉默下来。接着,全场大乱,人人都想找个观察的好位置,纷纷聚堆成伙,踮起脚来,去找这位大人所谓的“金发小男孩”究竟是指哪位兄弟。紧接着,他们又全部肃静下来,人们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、嘴巴张得老大,最终,所有目光都转向小约翰——那个有着一头金发与一张俊秀而调皮的面孔的“幸运儿”,可就只有这位绰号“磨坊”的少年。

“哟!——约翰老兄,您的好日子来啦!”

约翰的“得力小弟”,大学生鲁平·布士潘呆滞了一瞬,又立刻激动得吹起了口哨。

随后,大学生们便高声笑闹着一哄而散,仿佛生怕一月初圣迹剧时骂波旁红衣主教与蒂博校长的“报应”奉还到自己头上似的,只留下小约翰和卡西莫多呆愣在原地。

“哟嚯!反基督的大学生!…”

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。

“…唉!你先回奇迹宫去吧,卡西莫多…”约翰慷慨激昂地擡起头,握住卡西莫多的双手,让这可怜的聋人能够读出自己的唇语。他圆瞪的两眼里泪光闪烁,颇有裴多菲在瑟克什堡慷慨赴死[2]的架势,“别了!如果我从此再也不能顺利回去的话,你可一定要照顾好我亲爱的哥哥、cherebelle-soeur与古杜勒嬷嬷…”

等到卡西莫多一瘸一拐、丧魂落魄的身影(这个可怜的敲钟人有着罗圈腿畸形)彻底隐没在暮色里的白雪之间,约翰这才重新转向那群教会官员们——他们都被这位少年夸张而又精彩的表演给惊呆在了原处,甚至有几位心软的教士在偷偷抹泪。

“这位小先生,您叫约翰?”

为首的教士下了马,朝他眨了眨眼睛。

“噢,是的,先生。”约翰立刻把泪收住,又恢复了惯常那副有些嬉皮笑脸的模样——这位喜剧里的小丑角,哪怕是怀疑自己死期将至也仍抱有少年大无畏的孟浪劲头。他干脆硬充好汉,朝对方嬉笑,“我叫约翰·弗罗洛。”

谁知,对方闻言,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惊诧。

“您是弗罗洛副主教的弟弟?”

“是的,没错!”

听到这里,小约翰不禁变得乐滋滋的——他可是一向为自己那英明智慧而又威望过人的副主教哥哥而骄傲。他拍了拍胸脯,朗声回道。

“我们在巴黎城内寻找了一天,如今看来,您是最为合适的人选,”那位大人颔首,卖关子般地停顿了片刻,又开口续道,“您知道的,每当圣诞节到来,我们都会在城内寻找一个男孩来扮演主教。您又是弗罗洛副主教大人的弟弟,身份正是合适…”

的确如此。在当时的欧罗巴,12月28日是纪念无辜受难的孩子们的日子。每逢这天,地区便会选出一个男孩来扮演主教。这个孩子穿着主教的衣服,被大众簇拥着上街布道。沿街的民众会送给他很多钱币和食物当做礼物。曾经有一个孩子在讲道中说:“希望把所有的老师都送上十字架上钉死。”当然这是不可能的,不过他也没被惩罚——若是以小约翰曾经逃学成性的习惯,他恐怕也会嚷出这句话来。

“嗬!”约翰滞住了,不由得惊诧地喊道,“…您几位大人原来不是想绞死我?”

“绞死您…?我们为什么要绞死您?”

那领头的教士也迷惑了,对此感到有些滑稽。

“…没什么!没什么!”油嘴滑舌的小约翰立刻开始打哈哈掩护——他可不想把自己一月初在司法宫大骂主教的“丰功伟绩”给泄露出来。

“好了,天快黑了,我们恐怕不能再耽误时间了。约翰先生,您还是跟我们一块儿走吧。”那位大人把他也带上马,朝着城东疾驰而去。

凛冽的寒风在约翰的耳畔奔流呼啸,他不由得将脖子缩进了外袍领口。眼看身旁的景物不断闪烁变幻,暮色也一点点地下沉,天上的星辰忽明忽暗,映出路边皑皑白雪的微光。所有人都很安静,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风声与马蹄声。

“先生,我们这是要去哪儿?”

他有些惶然。

“就快到了,”

那位大人转过头,挑起眉瞧了他一眼。

“巴士底堡。”

“嗬!巴士底堡?”约翰呆住了。

“我们的国王陛下需要一个扮演主教的孩子来为他晚祷——他向来不甘落后于不列颠帝国的王。”

教士平静地向他解释着。

终于,他们在巴黎东边的那扇城门前停了下来。小塔宫左侧那幢簇拥于炮楼之间的堡垒显得阴森而威严,路易十一的烛光在顶楼窗边闪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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