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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赎(后续)(1 / 2)

救赎(后续)

弗罗洛副主教将爱斯梅拉达抱在怀里,策马向圣母院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
他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,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他苍白的脸颊上,激起一片冰冷的细小水花。爱斯梅拉达蜷在他的臂弯里,她被裹在宽大教士袍与防雨的带帽外披中,包得严严实实,如同一个黑色的小蚕蛹。她悄悄探出头,擡起那双重新焕发出柔和光彩的乌黑大眼睛,颇为揪心地凝望着克洛德浑身被雨淋得狼狈的模样。

“克洛德…”她悄声低喃。

“嗯?”

他也微微低下头望着她,灰蓝色的眸子似一汪沉静的湖水,在秋夜里粼粼地闪着温柔而欣悦的微光。

“所以你是答应我了…对吗…”她微笑,翕动着嘴唇。

不得不说,此时的两人都很狼狈:一个被酷刑摧残得形容憔悴,另一个被热病折磨得不成人形。

“是的…”他也如梦初醒般,喃喃地呓语着,“你不是也答应我了吗…?”

“我得先把你带回去,才能保证安全。”

“从今以后,没有任何一种势力能够迫害你,哪怕他是国王…”

“好…”爱斯梅拉达轻轻点了点头,眼里闪烁着泪光。

她被包在温暖的袍子里,以体肤汲取着流连其间的体温与气息,如同嫩绿的新芽在春曦之中舒展开来。她的身体渐渐不再发抖了,取而代之的是潮水般上涌的倦意——这个可怜的囚徒已经太久不曾好好休息了。

细雨与秋风拂在她裸露的面颊上,牵连起微冷的涟漪;但倏忽间,她又隐约感到有几滴温热簌簌地滴下——那是他的泪水。

克洛德心绪复杂而沉重地驾着马,沉湎于怀中爱人的鬈发与自己衣袍轻轻摩挲的微妙触感,这个小姑娘眼下是如此脆弱,如同一个轻浅迷离、转瞬即逝的幻梦。她比自己的养子与自己的弟弟年纪都要小,当年他抱起襁褓中的卡西莫多与约翰时,内心涌现出的也是与此类似的奇妙情绪:那种初恋般的甜蜜感,使他的五脏六腑都为之激动。

经年以来,克洛德始终将自己锁在圣母院中,一听见裙摆的窸窣声便拉下风帽,而此刻的他又能得以与此生的初恋、也是最爱的女孩温存,心底的那份欣悦与幸福,实在是强烈得无以复加。

“你又哭啦,克洛德…”爱斯梅拉达擡起眼睛看他,半是娇嗔半是怜惜地叹道,“你不是一向很肃穆威严的吗…?”

“那是对别人…”克洛德无奈地叹息,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…真的,我只在你面前哭过…”

“那这次呢?你是联想起什么伤心事了吗…?”

“我很幸福…”

他一边流泪,一边竭力牵起笑容,那模样在不知情者看来或许有些滑稽。

“我此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过…”

当他们终于回到圣母院时,卡西莫多正立在楼檐下守候着。

他探颈瞭望,只见一匹奔马与一个黑袍的身影闯入了自己的眼帘。而他险些没能认出与自己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养父——

他从未见克洛德·弗罗洛副主教如此狼狈过:

他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内袍,在秋夜的冷风里如同一片枯叶般战抖;雨水冲刷过的泥污盖满了全身,形成相互重叠、覆没的斑驳脏渍;平日里梳得齐整而有光泽的黑发被淋成一缕缕,似丝带般垂落在额前与两鬓,还在往下不住地淌水;而他更消瘦了,双颊凹陷而憔悴,无神的眼底黑影沉沉…此时的克洛德已经全然与一个流窜的难民无异了。

作为副主教兼法兰西的大学者,克洛德是一个极其严肃而讲究的人,无论何时见了他,他的教士袍永远纤尘不染、雅致妥帖,步履稳健而庄穆,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、令人肃然起敬…当卡西莫多看到素来高居神坛的克洛德眼下落魄的模样,内心竟无由来地泛起了一阵酸楚。

“您变了…”

独眼的敲钟人在雾霭弥漫的雨夜中更是视野受限。直到克洛德下马、走近,他才朦胧地望见,养父的怀中抱着一团蜷曲的巨大黑影:它被裹在宽大的教士袍中,小心翼翼地揣在胸口,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。而克洛德正低下头,垂眸向那黑影温柔地说着什么。

卡西莫多早已习惯于读唇语,他也因此隐约知晓了养父所说的内容——

“心肝…我们到了…别怕,在这里你会很安全…”

那可怜的敲钟人又愣住了;事实上,换作任何一个见过克洛德副主教的人,望见这一情景也都会呆滞在原地。

虽然卡西莫多的脑袋不是很机灵,但他也能猜出对方究竟是谁,毕竟这十余年来,能和克洛德·弗罗洛有接触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。

不过,他并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些什么,也不知道养父究竟因何而变得如此憔悴。

他颤巍巍地开口:

“主人…”

克洛德的面孔隐没在漆黑的夜幕里,看不清脸上的神情。他朝卡西莫多微微颔首,用惯常的平静语气对他说:

“去准备些食物送到我的房间里。”

敲钟人的背影隐没在一处小门后,而克洛德则一路将爱斯梅拉达抱上了楼。

“你得先洗个澡,知道吗?你很冷,你的身上有血迹与污水,还有虫爬过,肯定会很难受…”

卡西莫多如忠犬般侍奉克洛德多年,早已养成了默契:克洛德的洁癖程度在当时可谓世所罕见(或许这点也被从不洗澡的百姓当成了他忤逆天主而浑身邪气的又一“罪证”[1]),因此,他若是在雨天出门,卡西莫多一定会为他备好沐浴的热水。

……

当那吉普赛小姑娘将早已冻僵、疼痛不已的身躯没入水中,看着氤氲的暖雾在自己的眼前游逸、飘荡,她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松快感。她用纤巧的手指拨弄水面上漂浮的花瓣,细细地洗净自己乌黑的长鬈发,轻嗅着暮秋空气中隐约浮动的幽香。她那被温暖水雾与流动的柔波包裹的肢体渐渐地重新苏醒过来,如同一朵在夜幕里缄默绽放的玫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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