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
去年,彗星拖着长长的光焰,于清晨出现在东方。
这在古人看来,是一种不祥之兆,暗示着饥荒、瘟疫、洪水、战争等等祸事。
然而这一次,所有矛头都指向秦王政。街头巷尾盛传:秦王政是相邦吕不韦的儿子,他继承王位以后,得不到赵氏嬴姓先祖的庇佑,大秦灾祸不断。先是晋阳县发生叛乱,随后饥荒、蝗灾、瘟疫、冬天打雷……总之,没有一年是安生的日子。
这种流言出现,本来应该第一时间采取措施。
问题是吕不韦得避嫌。太后赵姬根本指望不上,她和假宦官嫪毐乱搞,把肚子弄大了。这要是被人发现,会爆出天大的丑闻。赵姬以身体不适为由,请奉常的属官太卜为她占卜。
太卜就是掌管阴阳卜筮的官员,专业算卦人士。这年头,祭祀、婚嫁、打仗之类的事,都必须请太卜占一卦,预测吉凶。
这位太卜早就被赵姬收买,通过一系列神秘仪式,最终得出一个结论——彗星袭月,太后应当回避居所,才能康复如初。
于是赵姬带着嫪毐离开咸阳宫,搬到大秦的旧都雍城,住进离宫之中。留秦王政独自站在风口浪尖之上,这还不算完。赵姬脱离了亲儿子的视线,肆无忌惮地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,并且一心为情郎争权夺利。
假宦官嫪毐不曾立功,却被封为长信侯,食邑山阳郡还不知足,又将河西的太原郡更名为毐国。秦国王室的宫苑、车马、衣服、猎场任由嫪毐随意使用,国事无论大小,都交给嫪毐定夺。
这让秦国的王族宗室十分不满,秦王政的叔伯,慢慢倒向长安君成蛟。如果流言属实,他们有责任将秦王政从宝座上拽下来,拥护成蛟继位。
随着嫪毐的势力渐渐壮大,权臣吕不韦开始走下坡路,先前被吕不韦压下去的楚国势力再次冒头,在秦楚的旧贵族之间,让成蛟取代秦王政的呼声很高。幸亏大秦实行军功封爵制,这些旧贵族普遍没有上过战场,手中没什么实权。
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,秦王政最忠实的拥护者,将军蒙骜去世了。
事态越来越严重,发展到今年春天,长安君成蛟开始染指兵权。相邦吕不韦当机立断,开启新一轮的伐赵之战,由主帅桓??,将军王翦、杨端和领兵出征,让成蛟也单独率领一支军队攻打赵国。
吕不韦交给桓??一个秘密任务——除掉成蛟。在战场上,作为主帅,桓??可以发挥的地方太多了。要么借敌军的手弄死成蛟,要么给成蛟安排一些有难度的军事行动,不愁抓不到把柄整不死人。
秦王政冷眼旁观,他对成蛟一直留有余地,从没想过要杀掉这个弟弟。可惜成蛟蹦跶得太高,犯了吕不韦的忌讳。
方缭入城的时候,长安君成蛟在屯留造反①,叛秦降赵,死在屯留城。追随他的军官都被处死的消息,才刚刚传回咸阳。
依照秦法的连坐制,吕不韦下令:屯留的百姓全部流放,由将军璧押送,去临洮开荒。
这个时代,临洮是戎狄部落游牧的地方,因此也称“狄道”,位于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交界处。虽然已经并入大秦的版图,在百姓的眼中,却依旧是蛮荒之地。屯留的百姓并没有跟着成蛟造反,甚至满心期待能被赦免,恐怕难以接受这种处罚。
方缭担心酿成什么群体事件,决定先拜访吕不韦,劝他赦免屯留的百姓。
吕不韦是个营销奇才,他让门客编撰了一本《吕氏春秋》,就贴在咸阳城的东门上,还放出话来——如果有谁能改动《吕氏春秋》的一个字,赏千金。
一字千金!各国的士子蜂拥而来,围在咸阳东门,阅读《吕氏春秋》。
方缭通过身份验证,艰难地穿过拥堵的人群,随便找个人一问,就打听出相府的位置。咸阳古道风沙颇大,他风尘仆仆,牵着一匹脏兮兮的马,却并不显得落魄。相反,由于身姿峻拔,五官精致,衣裳飘逸,他往那里一站,能教人眼前一亮。
门房收了贿赂,却不办事,根本没有替方缭通传。最近很傻很天真,想给《吕氏春秋》改一个字,领走千金奖赏的布衣士子实在是太多了,吕相一个也不想见。眼前这位青年,虽然生得格外好看一些,气度不凡,也不能破例。
方缭等待片刻,以为吕不韦日理万机,没空搭理他。疑惑地拿出李斯的书信,又看一遍,李斯确实说,吕不韦广招才辨之士,待遇优厚(人傻钱多),邀请他速来。
方缭眨眨眼,在附近的客舍要了一间上房。先去马厩把骐骥刷洗干净,再要来一桶热水,关上门沐浴,洗去满面微尘。
季春三月,乍暖还寒。
小二进屋送茶,“先生还有什么吩咐?”
方缭披上外袍,随手将钱袋抛给小二,“替我捎个口信给客卿李斯,就说方缭前来蹭饭。”
这种口信送过去,会不会被门房打出来?饭是这么好蹭的嘛?小二感到十分为难,神色古怪地问:“先生和客卿是旧相识吗?”
“岂止相识?我是他同门师弟,他喊我来的。”方缭懒得研墨,蘸着前天画符剩下的一点朱砂,在竹纸上写了一个“缭”字,交给小二。
小二这才安心,欢欢喜喜地收起钱袋,去新安里传口信。
方缭擦一擦头发,回到空间家园,继续修改地图。
这张地图最初的版本,是涂山青雪提供的卫星测绘图。然而,相隔两千多年,地貌变化非常大。比如楚国的云梦大泽,据说在远古时期是一片汪洋,相当于东方的地中海。云梦泽的面积逐年缩小,大约在唐宋,解体变成几百个湖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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