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
齐国,临淄,稷下学宫。
方缭搁下笔,活动着抄书抄到酸疼的手腕。拜师以后,他需要学习的功课非常多,荀夫子这边,要求君子六艺:礼、乐、射、御、书、数,样样精通。而且,荀夫子居然不提供“课本”,“六书九数①”的相关书籍,他得从各位师兄那里借过来,手抄一份。
黄石公那边,也不轻松。老头儿一心想要教导出一位兵家人才,从《太公兵法》之中精选了一部分内容,一共六卷,涉及战术、战略等全面的战争理论,称为《六韬》,要求方缭尽快掌握其中的内容。
最最可怕的是:两位老先生还互相较劲——比拼着教导方缭,非要压对方一头,成为对小徒弟影响最大的人。
荀夫子讲周礼。黄石公就说:千万别学那一套,礼仪繁多的鲁国,那是周礼保留最多的地方,在这种大争之世,被诸侯欺负成什么样子?齐国楚国,想打就打。鲁国守着残缺的周礼,不仅弱小腐朽,还早早地被灭。
黄石公讲兵法。荀夫子的评价:华而不实,误人子弟。假设民心不曾归附,就算勉强攻下城池,最终还是会失去。
方缭心说:要不,两位老师先辩论一场,或者打上一架?谁胜出谁来教我。
也只能想想,两位老先生都不肯让步,针锋相对。
于是,一连数日,方缭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,跟着大师兄韩非学习射箭。
吃过早饭,在二师兄李斯的监督之下,诵读诗书半个时辰,内容主要包括:《诗三百》、《尚书》、《春秋》等。
然后,和两位师兄一起去学宫听课。诸子百家的学说,稷下士子都可以选修。不过,两位师兄偏爱法家的课程,选修内容基本一致。课余时间,李斯的口味比较猎奇,他喜欢跑去围观名家的辩论,就是“白马非马”那一类严重损伤脑细胞的哲学话题。所以方缭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大师兄一起尿遁。
具体操作是:韩非优雅地一拱手:“失陪,我去更衣。”这个“更衣”是上厕所的委婉说法。
方缭:“大师兄等一等,我也去。”
当然,“更衣”这种拙劣的借口,一天只能用一两次。所以还需要其他理由,比如“教小弟保养琴弦”。
正午抄书,三师兄浮丘伯就站在一边看着,打个盹都不行。
下午,荀夫子亲自教弹琴。从基础乐理开始。
吃顿饭,还要被黄石公抽查兵法的学习进度。
晚饭过后,指导另一位师兄徐福炼丹。时下,自然科学刚刚萌芽,还处于探索阶段,比如,墨子就做过“小孔成像”的实验②。荀子也具备远超同时代儒家学者的“自然科学观”,他提出“天行有常,不为尧存,不为纣亡。”徐福更是了不得,他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。还拥有精湛的医术,以及丰富的航海经验。
据方缭观察,徐福这货的炼丹技术不怎么样,但是他懂得如何提炼水银、雄黄等化学物质。堪称化学家的先驱。不愧是从容地坑骗了秦始皇,还全身而退、逍遥海外的奇男子,徐福的化学知识储备量,远远超越时代。
然而,先前方缭耗费心血手写的帛书——“炼丹术禁忌”,终究是错付了。
徐福根本不是那种你说什么,他就信什么的人。这段时间,他按照要求,做好安全防护措施,将所有禁忌搭配都尝试了一遍。炸毁的炼丹炉,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。多亏他医术好,擅长赚钱。不仅家底厚,还有一位出手阔绰的师父。要不然,就凭他这败家的速度,家里有金山银山,都不够他折腾的。
频繁地炸炉,徐福可不敢让黄石公知道,他特意搬离临淄城,去远离人烟的山中小住,还给黄石公说,他入山采药,大约离开一个月。
可恶的大忽悠,方缭气得顾不上礼仪,挥起拳头,猛捶师兄徐福。
黄石公在暖阁里,听见动静,出来看时,只见两个徒弟勾肩搭背,一同对着他笑得灿烂。老头儿满意地抚须微笑:“不错,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。”鬼谷弟子,仿佛中过同门相残的诅咒。比如庞涓和孙膑,苏秦和张仪,各种相爱相杀。黄石公老怀欣慰,他至少有一点,比前两位鬼谷子都强——他的徒弟,关系十分和睦。
睡前,方缭挑着银灯,阅读《六韬》……
拉磨的毛驴,还能隔三差五歇一歇呢。方缭当年参加高考,都没这么争分夺秒。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。他要旷课,明天早上,谁都别想让他离开被窝!
“咚咚。”
“咚咚,小师弟,你睡下了吗?”
声线清越,犹如珠落玉盘。语速和常人相比,略慢一些。是大师兄韩非,他已经不再口吃,只是说话慢一点。
方缭掩上竹简,耍赖:“睡着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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